美国工人权益保护概况与借鉴

2014年7月，本人在美国南加州大大学参加深圳市2014年第一期“都市计划”培训班期间，通过查阅大量文献资料、走访加州劳工委员部劳工标准执行局、与南加州大学心理学系kathy a. kolnick教授等人交流，对美国工人运动的历史、美国工会组织概况等有了一定的认识和了解，希望通过对相关情况的梳理，对工会同仁有所借鉴和启示。

一、美国当前主要工会组织概况

（一）美国的工会组织结构。与欧洲国家相比，美国工会的组织系统是比较松散的，主要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地方工会，数量有6000多个。工人主要参加地方工会并缴纳会费。第二层是全国性工会和国际工会。全国性工会是由各地方工会代表组成的，国际工会是指在国外组织工人活动和成立地方工会。全国性工会和国际工会对地方工会的活动地域作出规定，为集体谈判设立目标，在组织活动和罢工时提供专业指导和财政支持。第三层是全国联合会，即劳联-产联，包括100多个全国性产业工会和国际工会。通过这个联合会，各全国性工会合作制定劳动政策，为工会的共同利益游说立法机关，协调解决劳工组织内部争端。

（二）工会会员数和会员率。美国工会会员在全部劳动力中所占比例在1955年达到40%的顶峰，之后逐年下降。2013年，美国工会会员总数为1450万人，占全部劳动力的11.3%，而公有和私有两个部门之间的会员率差距极大。公有部门（包括各政府机构）的会员率为35.9%，私有部门的会员率只有6.6%。同时，私有部门不同产业之间的会员率差别也很大，公用事业和运输业为24.9%，制造业为12.9%，批发与零售业、金融业、医务与法律、休闲及旅馆等行业均低于6%。政府和企业的打压、经济全球化的冲击、美国经济的衰落、工会对外来移民的漠视和公众对工会组织的印象变化，是美国工会组织日趋衰弱的主要原因。

（三）工会经费的来源和使用。在美国，员工参加工会是自愿的，但只要参加工会，就需要交纳会费。会员交纳的会费分几块。一是会员工资的5%，作为会费，从工资中直接扣除。二是隶属于全国总工会的会员，要为全国总工会缴纳会费。三是政治活动附加费，以会员自愿为主。美国工会组织的会费有几个突出特点：一是会费标准比较高。例如，加州大学长滩校区的一个教授，每月大约缴纳200美元的会费。二是会员自觉缴纳会费。美国人认为，交纳工会会费同交纳其他协会的会费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工会会为会员谋取更多的利益。三是会费完全用于维持工会的运作。美国的工会完全独立于企业，只对工人负责，工会工作人员的工资报酬也完全由工人缴纳的会费支付。

（四）美国工会组织的其他变化及特点。随着产业结构的变化，工会会员的主力由传统的制造业迅速向第三产业和公有部门发展。同时，美国工会的主要工作目标近年来也发生调整和变化。例如：在国家制定有关社会保险、退休人员待遇等具体政策时，工会积极介入，反映劳工的呼声和诉求；借助宗教组织和地方政治家的力量推行工会的主张；致力于增加失业人员的就业机会等。同时，美国工会注重会员培训，努力从政府或企业那里争取资金，每三年对全体会员进行一次岗位技能培训。美国的一些大学还设有工会课程，专门培训工会工作者。此外，美国工会组织对主席的素质要求很高，要有相关资质和在工会界活跃多年的人才能具备竞选工会主席的资格，要有能力表达工会的要求。工会主席的选举非常重要，必须履行符合法律规定的选举程序。

二、美国工会组织的主要工作

美国工会组织最初的职能是组建工会和发展会员，通过集体谈判或罢工等方式和手段维护职工权益，后来发展到参与立法和政治选举。

（一）组建工会和发展会员。这是美国工会的基础性工作之一。在一个单位成立工会，首先必须有超过30%的雇员签署授权卡，方能进入选举程序，通过投票来决定是否成立工会，没有签署授权卡的雇员也有权参加投票。在有投票权的雇员中得到50%以上的选票时，工会方可宣告成立。同一单位可以成立不同的工会。近年来，随着工会组建难度的加大，多数工会组织逐步把主要精力和资源用于影响劳工立法和参与政治选举。

（二）集体谈判。集体谈判权是美国工会组织最重要的工作手段。谈判的一般程序是：1、确定谈判代表。每个职业工会或产业工会都有一批专业谈判代表，他们的工资由工会承担，完全为工会服务。企业成立工会后，它的上级工会就会指派代表与企业工会投票选出的代表组成谈判班子。同时，资方也会组织谈判班子，一般包括企业高管、人力资源经理和律师。2、谈判协商。工会的谈判代表会引导会员提出合理诉求，谈判的内容主要包括工资、福利、工作时间、工作条件、如何处理争端、解雇和开除雇员的程序，等等。3、签订集体合同。合同会就工资、工时、福利、退休、保险等作出一系列规定，一般都会写得非常具体。合同期限一般不会太长，但也不会太短，否则合同刚开始执行又要开始新一轮谈判。典型合同期限为3年。

（三）游说立法和参与选举。各州工会都有专业人员专职游说议员，想方设法影响议员，或给议员施加压力，以此影响和参与立法。同时，协助竞选是工会谋求自身利益的另一重要形式。美国工会与民主党多年来形成了特殊伙伴关系，工会在选举中投入大量资金支持民主党，在工会会员中为民主党候选人争取选票。

（四）组织罢工。美国法律明确规定劳工可以罢工，这是美国工人运动的重要成果，也是美国工会为会员争取利益最大化的有效手段。但是，美国的工会组织现在很少采取这种过激方式，因为罢工往往两败俱伤，而且组织罢工必须得到70%以上的雇员支持，难度很大。所以，虽然美国目前也会发生罢工事件，但是大规模或者出现暴力行为的罢工并不多，绝大多数劳资冲突都是通过谈判解决的，只有在实在谈不拢的情况下才会罢工。罢工期间，工会要给参加罢工的人员发放生活费，还要给纠察队员付钱。如果罢工时间一长，工会将承受巨大的经济压力。所以对工会来说，即便发生了罢工，最好的结果仍然是尽快回到谈判桌上。另外，消防员和警察等一些特定职业的雇员没有罢工权，公务员的罢工也会受到限制。

（五）工会对待劳工申诉的方式与责任。工会必须公平代表所有会员的利益，在处理会员申诉和资方谈判时，必须公平、不偏不倚、不歧视（这项义务英文简称DFR）。当会员有申诉时，工会对申诉要作出合理调查，不能不闻不问。不过，DFR并不要求工会必须按照会员的期望采取所有的行动，甚至不要求工会在代表会员申诉时一定要有好的结果，只是不允许工会处理事情时主观武断、歧视，或心怀恶意。如果工会用以上任何一种方式对待会员，都违背了工会的应有职责，会员可以对它采取法律行动。即便是职工没有加入工会，在工作中碰到问题时，法律要求工会必须像对待会员一样对待该职工。当然，工会无需受理所有员工的申诉，但最低限度要为提出申诉的员工做出调查，以及根据员工申诉案件的轻重做出是否受理申诉的决定和在申诉程序中所采取的步骤。如果员工觉得工会没有就申诉作出回应，可以向工会就如何处理其个案提出建议。工会就如何处理员工申诉案件有相当大的余地作出决定。如果工会确实认为员工的案件没有强有力的理由和依据继续支撑时，可以合法的终止代表职责。

三、美国加州工人享有的劳动权利和劳动争议处理

根据法律规定，加州劳工享有的劳动权利有：1、最低工资标准。无论是计时、计件，还是佣金或其他计算方法，每小时工资不能低于8美金；每个月最少两次定期发放工资。2、工间10分钟休息。如果雇主不安排工间休息时间，则必须每个工作日多支付1小时常规工资。3、专门用餐时间。用餐期间，工人必须完全放下工作。如果雇主每天没有提供员工用餐时间，或在用餐期间员工继续工作，则雇主必须要多支付1小时常规工资。4、工伤可申请赔偿。因工受伤人员可以拨打专用免费电话了解相关资讯和援助，申请工伤赔偿并避免解雇。5、有权要求雇主提供必要的劳动条件和工具。6、有权要求工资存根或报告单。7、报到上班就要支付工资的权利。8、解雇和辞职工资保护。如果员工被解雇，则雇主必须立即支付所欠工资，否则雇主有可能被处罚，并且按照拖延时间计算和支付全日工资，最多高达30天。9、关于工资或被歧视的申诉权利。

由于美国社会主要信奉基督教，欠债还钱作为基督教的一个基本信条几乎内化于美国人的道德血液之中，雇主必须及时给付薪水，这是美国一个根深蒂固的商业传统。同时，美国司法体系审理欠薪案件的速度极快，因为法官们认为欠薪关系到人们的生计，必须快速审理。正因如此，美国基本上不存在欠薪问题，而且多数企业每周或每两周就发一次薪水。所以，美国工会的主要职能不是帮助工人讨薪，而是通过集体谈判与资本家博弈涨薪。

美国的劳动争议处理包括调解、仲裁和法院审理三个层次。依据雇员是否加入工会，美国的劳动争议处理分为两大类型：一类是雇员属于工会会员、由工会代表雇员与雇主签订了集体合同的，劳动争议主要由国家劳动关系法调整，由联邦调停调解局（FMCS）对这类集体争议实施调解;另一类是雇员不属于工会会员、雇员个人与雇主签订劳动合同的，劳动争议通常通过仲裁或法院审理解决。调解是由中立方主持双方当事人达成协议，其中由FMCS及其地区办公室派出的调解员尽管有政府雇员的身份，但在调解中完全处于中立立场，FMCS的调解是免费的。美国法律不要求劳动关系双方必须接受调解，调解本身不具有约束力，但调解达成的协议双方应当执行。仲裁是仲裁员以私人和独立的身份实施仲裁，其裁决结果是终局的，对双方当事人具有约束力。当事人一方如果对裁决结果不满，可以向法院起诉。法院受理后，除非仲裁员在裁决中有徇私舞弊等违反法律的行为，否则法院通常会支持其做出的裁决。由于仲裁时效快、费用低，以及仲裁员熟悉劳动法律法规等原因，目前美国绝大多数雇主和工会都在集体合同中约定以仲裁方式解决劳动争议。个别没有约定的，出现劳动争议时会通过联邦巡回法院审理解决。

四、借鉴与启示

工会是市场经济条件下调解劳资关系的手段和产物。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我国的确立和完善，美国工会组织产生发展的历史和当前面临的形势和变化，对于我国当前的工会工作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启示意义。

（一）必须坚持党的领导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工会发展道路。在民主党的支持下，美国的工会组织蓬勃发展，而在共和党和保守力量的打压下，美国的工会组织不断衰落。为扭转当前山河日下的颓势，美国的工会组织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资源支持民主党竞选，希望以此重新构建政治优势。美国工会组织的兴衰历史充分说明工会与政党政治密不可分。中国工会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职工自愿结合的群众组织，工人阶级是国家领导阶级，是党的阶级基础，这是中国工会的天然政治优势。正是这种优势，我国只有一个统一的中华全国总工会，保证了我国工会组织不断发展，会员人数不断增加，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工会组织，拥有其他国家工会组织无可比拟的资源和手段。而美国等国家的工会组织多如牛毛，结构松散，互挖墙脚，导致组织规模不断萎缩，会员人数不断减少，解决劳资冲突、维护会员利益的能力不断弱化，对劳工的影响和号召力越来越弱。因此，我们必须坚持党的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工会发展道路，这是中国工会不断发展的根本政治保障。

（二）必须以法制思维和法治方式推进工会工作。《瓦格拉法案》、《塔夫脱哈特莱法案》等法律法规对美国工会组织的发展产生了极大影响。同时，美国工会积极参与立法的实践告诉我们，工会要有效地维护劳工权益，必须重视和加强对立法的参与和影响。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作出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重大决定，党和国家走向法治的步伐将越来越大，我们因此必须以法制思维和法治方式推进工会工作。

在市场经济竞争和效率的压力下，在职工民主法律意识和诉求不断增强的背景下，工会组织只有运用法律武器，强化工会组织和工会工作的法制基础和制度保障，才能代表和维护好职工的合法权益。坚持依法建会、依法管会、依法履职、依法维权，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协调劳动关系，推进工会工作法制化，是工会切实履行维护职责、加强自身建设的重要内容，是我国工运事业发展的必由之路。因此，我们要推动完善劳动法律体系，建立健全劳动关系协调机制，建立健全工会内部各项规章制度，保证各级工会组织依法履行维护职工合法权益的基本职责。

（三）必须坚持以集体谈判作为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的主要手段。美国国会1935年通过的《瓦格纳法案》赋予工会代表劳工与雇主集体谈判的权利，工会一旦成立，就要代表会员与雇主进行谈判，雇主不得拒绝，而且双方的谈判都必须是有诚意的。同时，国家还成立劳工关系委员会，主要职能之一就是监督工会与雇主之间的谈判，以及调解工会与雇主谈判中产生的矛盾与问题。自此以后，美国的劳资关系由激烈冲突走向平稳和缓和，有力的促进了美国经济的复苏和繁荣。直到现在，集体谈判都是美国工会协调劳资关系、为工人争取利益最主要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工会轻易不会组织罢工，罢工的最终目的也是为谈判增加筹码。由此我们必须深刻认识到通过集体谈判协调劳资关系是工人运动的一个主要规律，必须切实重视和加强集体谈判手段在构建和谐劳动关系中的运用。当前我国集体谈判工作中存在的最突出问题就是企业资方不愿谈，企业工会不敢谈、不会谈，多数集体谈判的程序、内容和结果都流于形式，这是我国目前劳资纠纷高发的重要原因。因此，我国很有必要像美国一样，从国家层面通过立法等形式要求劳资双方必须开展富有诚意的集体谈判，地方工会要切实加强对企业工会集体谈判代表的指导和培训，像美国工会一样直接介入基层工会的集体谈判，提高基层工会谈判的能力和水平，合理引导员工的利益诉求，确保实效，使集体谈判成为各级工会协调劳资关系、解决劳资矛盾的主要手段。

（四）必须坚持以工会工作创新推动工会组织转型。面对工会组建率和会员人数的不断衰减，美国工会组织在工会组建和发展会员等方面实行了诸多创新，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例如，为了把更多的工人组织到工会中来，更好的维护工人利益，美国的工会组织采用了一种新的组织形式，就是以社区为基础建立工人中心，将各行各业不同族裔、不同阶层的工人和移民工人聚集起来，对他们进行培训和教育，发现和培养领导人才，并处理雇主侵犯工人权益的问题。这实际上是工会工作重心的下移，与深圳市总工会目前正在实施的“源头治理劳资纠纷试验区”战略和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如，美国的工会组织利用专业的社会工作机制解决企业员工问题，在解决劳资矛盾、改善劳动条件、缓解工作困扰、优化生产环境、提升工作效能等方面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当前，我国各级政府正在通过简政放权加快职能转变，大力发展社会组织承接政府转移的职能，大力发展社会工作促进社会建设，这为各级工会组织提供了极大的工作创新空间。我们可以将“社会工作”的理念和方法引入工会工作，既可以聘用专职的社会工作者为会员服务，也可以通过转介服务，利用专业的社会工作机构为会员服务。前几年富士康接连发生员工跳楼自杀的事件后，深圳市总工会特别重视引进并实施员工援助计划（Employee Assistance Programs），通过为企业培养员工心理援助咨询师，帮助企业解决员工的压力、情绪和心理问题，这是工会工作非常重要的一个创新方向。各级工会组织要在工会干部培训中增加员工心理援助的知识和技能，或者专门培训或聘请专业人员入驻企业，大规模的实施更加专业的员工心理援助。此外，美国工会组织的会员需要缴纳较高的会费，但同时也享受比非会员更高的工资收入，并在假期、保险计划、残疾利益保障等方面享受比非会员更好的待遇，会员因此也愿意自觉缴纳高昂的会费。同时，美国工会组织的工资福利全部由会员缴纳的会费承担，以此保证工会的独立性，理直气壮地维护会员权益，这些都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

□作者单位：深圳市工人文化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