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的广东企业劳动关系

2008年下半年以来，国际金融危机不断发展蔓延。广东由于经济发展对外依存度高，是中国国内受影响最早、最大的省份，尤其是2008年10月以来，广东一部份外向型企业和劳动密集型企业生产经营困难，有的订单减少、开工不足，有的甚至倒闭、破产，就业岗位增长放缓，劳资纠纷和群体性事件增多，维护职工权益形势比较严峻。

一、国际金融危机对广东企业劳动关系的严峻挑战

国际金融危机对广东职工权益保障、就业、劳动关系调整带来了严峻挑战，主要体现在：

一是职工薪酬增长幅度减缓，超过一半企业2009年不加薪。据省总联合有关机场对500家企业发出的问卷调查统计（共收回有效问卷487份），参与调查的45%企业表示在2009年为在岗职工调整薪酬福利，但增加薪酬和调高福利待遇的开支平均比2008年低了11个百分点；在调整薪酬的企业当中，59%的企业表示将会调整员工薪酬中现金收入的部份，23%的企业表示会调高福利待遇，18%的企业将会把员工现金收入与福利水平综合考虑调高。

多达55%的企业表示2009年暂不考虑增加在岗职工薪酬，仅表示视上半年经济形势的变化再决定是否调整。今年不考虑加薪的企业，主要是制造业、资源性和材料性企业。这些企业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最大，更多的是尽量做到不裁员、不减薪。

在企业薪酬是否比增加的问题上，政府的一个行为影响颇大，那就是2009年广东省人民政府没有调高企业最低工资标准。原定每年调整一次企业最低工资标准，是一个风向标，直接影响企业职工薪酬增长。政府不调高企业最低工资标准，也成为企业不给职工加薪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不那么充分，因为有相当部份企业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不大。

二是职工失业风险和就业压力增大。随着金融危机向实体经济的进一步蔓延，容纳全省90%流动就业人员的中小制造企业面临转产和倒闭的压力，用工岗位大量流失，全省就业岗位总量增长放缓，仅为2%左右。今年第一季度，全省共有2184户企业关停倒闭，导致城镇登记失业率上升了0.12个百分点，为2.62%，８万多农民工因此失业。同时，10万多来粤外省农民工找不到工作，70万普通高校毕业生需要就业。这些情况，导致广东的就业供求结构性矛盾突出，职工特别是农民工失业风险和就业压力明显增大。

三是侵害职工权益案件处在高发状态。2008年第四季度，全省各级劳动部门处理劳资纠纷案9.94万宗，是2007年同期的2.16倍；处理因劳资纠纷引发的突发事件2519件，同比上升37.95％；处理企业30人以上群体性突出事件548宗，同比上升50.55%。2009年第一季度，虽然劳动纠纷案发７万多件，比08年第四季度有所减少，但环比仍高出20%以上，仍处在侵权案件的高发状态。

四是企业倒闭欠薪职工权益缺乏有效保障。2008年，受金融危机和其他因素的叠加影响，欠薪尤其是欠薪逃匿行为在有所减少几年后再度高发，全省因欠薪逃匿引发30人以上群体性事件333宗，比2007年增加81%。2008年10月至2009年2月，共发生因企业倒闭、经营者欠薪逃匿引发的30人以上群体性事件298宗，涉及劳动者近4万人，欠薪金额约1.38亿元。

五是一些企业职工对企业的信任度下降。由于劳动争议案件持续增加，部份企业劳动关系出现紧张状况。一些企业单方面对职工采取裁员、降薪、待岗，放长假等，影响了企业对职工的凝聚力。一部分企业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不大，但却没有跟随经济效益的增加而增加薪酬，调高福利待遇，也引发职工不满。尤其是一些经济效益还过得去的企业，职工权益的实现或被搁置或遭延缓，影响了职工生产工作的积极性。

六是质疑劳动合同法规屡有发声，以牺牲职工权益换取经济局部、暂时发展的意识又有所抬头。近年来，科学发展观的学习实践活动，劳动合同法公布、实施的社会舆论，使以职工为本、科学发展，摒弃以职工权益为代价的经济发展舆论和行为渐占上风。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中央政府出台了４万亿的刺激计划，困难企业的部份税收获得减免，社保费可以一定时段缓缴、缴费标准适当降低，政府信贷担保下的“信贷撬动”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09年不调高企业最低工资标准，甚至是某些涉及职工权益的地方立法被延缓审议，等等，使社会各界看到了政府强力措施刺激经济的预期，同时也让企业嗅到了政府对其“保护”的信息。因此，有企业经营者对把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与贯彻实施劳动合同法混为一谈，对劳动合同法和保障职工权益的一些做法给予抨击，甚至否定。今年一月广东“两会”期间，一人大代表、企业负责人要求政府取消企业最低工资标准，认为“有工开”就不错了，还讲什么工资?!多位省政协委员提出提案，要求暂停员工带薪年休假制度。有人提出要暂缓实施劳动合同法，对企业解除职工劳动合同给予经济补偿大肆攻击，提出要暂不实行关于经济补偿的条款；一些地方的党政领导也对企业在克服困难时侵犯职工权益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之，劳动合同法贯彻实施作为中央政府要改变劳资关系失衡状况的强烈信号，在一些地方有弱化的趋向。

二、国际金融危机对广东企业劳动关系的积极影响

事情总有两面性，正如国际金融危机给广东经济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一样，国际金融危机在对广东企业劳动关系带有严峻挑战的同时，也带来了积极的影响。

一是劳动关系双方对企业是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的感受和认同更加深刻了。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的到来，是同心同德、共克时艰，还是离心离德、各走东西？成为一些企业劳动关系是否和谐的试金石。据对广州、东莞、佛山、深圳四个市50家制造业企业的实地调查，90%以上企业经营者和随机访谈的200多名职工认同企业是命运、利益共同体，在困难面前要相互理解、相互支持。95%以上的企业经营者把职工的理解和支持列为渡过困难时期的最重要因素，排列在第一位，政府与政策支持保护排在第二位，经营班子转变思路、改革图强排在第三位。在这50家企业随机访谈的200名职工，则把经营者转变思路，改革图强排在第一位，职工的理解与支持排在第二位，政府与政策支持保护排在了第三位。这一调研表明，在困难时期，劳资双方对对方的作用都给予第一位的认同，和谐的劳动关系是法宝，企业发展少不了，克服困难时和谐共进更重要的理念在劳动关系双方有着深厚的思想基础。这50家企业的经营者和工会都表示，在困难时期和今后，会更加自觉、更加有力地推动和谐劳动关系建设，使企业真正成为劳动关系双方的利益、命运共同体。

二是企业对职工尤其是高素质职工是企业宝贵财富的感受与认同更加深刻。在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广东企业的压力大了，但产品升级换代，产业转移调整的动力足了，更加注重提高企业技术含量，更加注重对技能人才的储备，也更加注重对企业职工队伍的培训。对四市50家制造业企业的实地调查表明，这50家企业尽管都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程度不同的影响，但都认同“高素质职工是企业的宝贵财富”这一看法，都认为，只有不断加强培训，提升职工技术技能素质，才能使企业尽快转型，实现劳动密集型向资金或技术密集型转变，才能真正提高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因此，当前的广东企业，停产培训，轮岗培训，脱产培训，请进来培训，走出去培训……，各种各样各个层次的培训方兴未艾，成为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三是企业对工会是企业发展的帮手而不是对手的感受与认同更加深刻。尽管工会组织在不少企业已经建立起来了，但相当部份外资企业和民营企业投资者和经营者仍对工会的作用有担心有疑虑。国际金融危机为他们上了深刻的一课。广东各级工会着力推行“共同约定”行动，开展“走千家企业，访万名职工”活动，教育引导职工理解企业的困难，动员组织职工以主人翁精神做好本职工作，与企业同心同德共克时艰；不少企业工会延缓提出增加工资，调高福利待遇的要求；各级工会开展大规模的职工培训活动，出钱出力，为企业转型作贡献；企业工会通过职代会等载体，发动职工为企业摆脱困境，逆势发展提合理化建议，成就了企业形成新的发展思路；有的企业发动职工开展“一天节约一元钱”活动，节能降耗，减轻成本压力，使企业产品在价格上更有竞争力；发生劳动纠纷的企业工会，及时介入，教育职工不以任何方式影响企业生产经营秩序，通过协商，赢得“双赢”；有的企业工会通过集体协商，提出劳资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解决了企业因经营困难而面临的要裁员、要减薪的困局；在一些确实要裁员的企业，工会组织协助企业做好工作，规范裁员；有的企业工会组织职工上街推销因客户“挞订”而积压的产品……，所有这些，都让企业和社会各方面看到，中国工会是经济发展的动力而不是阻力，是企业发展的帮手而不是对手。在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获得这样的认识，对今后推动企业发展和谐劳动关系，意义重大。

四是提高了工会服务企业服务职工的自觉性和开展集体协商的能力。国际金融危机影响的到来，广东工会闻“风”而动，迅速采取了多项行动来应对、共同约定行动、及时要约开展集体协商、分类搞好职工培训、百万农民工就业援助、妥善处理劳资纠纷等等，这些活动除了给职工给企业以适度的帮助外，更重要的，是在工会内部，提高了服务职工和企业的自觉性，切实增强了各级工会以及工会干部的责任感，也在社会上树立起良好的工会形象。本来集体协商能力不强的情况在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得到了改善。不少企业工会面对各种不同情况，冷静思考，沉着应对，敢提要求，善于应对，有进有退，有理有节，不但保障了职工权益，也赢得企业的尊重。据不完全统计，广东有超过一万家企业工会在今年一至二月企业经济形势最差的时候启动要约，就企业工资福利调整，规范裁员，开展培训，停产或轮岗期间基本工资等问题展开认真细致的协商，绝大多数都取得比较好的效果，锻炼了代表职工开展集体协商的能力。这是工会组织应对国际金融危机的重要成果，对以后进一步搞好集体协商，推动和谐劳动关系必将产生重要影响。

三、对在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发展和谐劳动关系的思考

当前，国际金融危机尚未见底，对实体经济的影响不断加深。通过对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广东企业劳动关系的状况的认识和把握，提出以下思考。

一是必须理智认识国际金融危机对劳动关系的影响。概括地说，就是要看到国际金融危机对广东企业劳动关系的影响既有消极的，也有积极的，我们必须沉着应对，尽量化解消极影响，积极运用积极影响，从而进一步推动和谐劳动关系建设。首先，各级党委政府高度重视民生，从中央到地方都出台了一系列扩内需保增长的政策措施，为企业加快发展进而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维护职工权益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其次，广东省政府全力贯彻《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率先实现统筹城乡的就业体系，构建新型的人力资源培训体系，创新完善劳动关系协调机制，为广东的劳动保障维权工作拓展了新空间、注入了新动力。只要我们既充分认识形势的严峻性，又看到战胜困难的有利条件和机遇，将思想和行动切实统一到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要求上来，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或许就是进一步发展和谐劳动关系的契机。

二是必须在广东经济、企业转“危”为“机”的过程中做好工会工作，彰显工会的作用。广东各类企业正在转“危”为“机”中谋求新一轮的发展，在这一新一轮的发展过程中，工会工作要以发展和谐劳动关系为主线，当好企业发展“助推器”和职工权益“保护伞”。要开拓新的资源与手段，加强工作的针对性，壮大发展工会组织网络，巩固完善工会维权机制，创新工作思路与方法，使工会工作在广东转变发展模式，加快产业结构调整和产品转型升级的根本之变中，有工会的声音、有工会的身影、有工会的作为、有工会的贡献。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体现工会工作服务于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服务于党和政府的中心工作的工作指导思想和归宿。

三是必须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下做好协调劳动关系的工作。如前所述，国际金融危机影响下的2009年，是广东经济发展最为困难的一年，也是做好职工权益维护工作的关键之年。各地方工会应当推动政府出台促进企业发展，保障职工权益的政策措施，如降低需要职工缴纳的费用，开拓就业门路，促进就业岗位总量增长，稳定职工就业等；对已经出台的类似措施，要大力协助政策有关部门贯彻落实。要在全省范围内对农民工实施就业援助、素质提升、返乡创业、社会保险、薪酬保障、劳动争议仲裁、子女入学、健康生计、返乡交通、法律政策咨询等十项服务。各基层工会要建立健全劳动关系预警网络，及时发现劳动争议，把它解决在企业内部和萌芽状态。对劳资纠纷引发的群体性事件，要及时介入，坚决站在职工之中，了解情况，反映职工的合理诉求，代表职工协商解决纠纷。在调解之中，要引导教育职工不以任何方式影响企业生产经营秩序，不提出目前企业难以做到诉求，不以非正常渠道和方式表达诉求。总之，要团结带领职工与企业“风雨同行”，从而深化广东企业的和谐劳动关系建设。

□作者系广东省总工会党组成员、巡视员